文／顧昱豐 江蘇省蘇州中學(xué)“偉長計劃201*”
當(dāng)不知懷著何種心情讀完“離別”的最后一行，那個時代的背影確實在迷蒙的霧靄中逐漸清晰，只覺如同一首悠長的悲歌，久久回旋在江天之上。
只覺那并不是一種可以用吶喊或是哭泣來表達的深沉悲痛，但是卻浩大到讓整個靈魂深陷其中，是沉重而柔軟的質(zhì)地。這是一個需要悼念的時代，懷著虔誠的心憑吊那段濃厚得化不開的歲月。不知道畫中的人是否了解呢？
他們當(dāng)然不會了解，身處其中的人大概只會在歷史的洪流中感到迷惘吧。
南渡的人流在廣闊的土地上留下了或深或淺的腳印，幾經(jīng)輾轉(zhuǎn)，終于來
到了云南李莊。當(dāng)抗戰(zhàn)的前線在血雨風(fēng)中變得撲朔迷離，這里彌漫的應(yīng)該淡淡的哀傷。平淡而艱辛的生活，涌于李莊屋舍樓宇之間的人流，這一份靜或許較之紛亂的時代更顯得難能貴。生活雖然艱難，卻依稀看到傅斯年在危難中對梁思成夫婦的相扶相攜，金岳霖在林徽因病榻旁的守護，夏鼐、李濟、吳金鼎師徒三人為鐘愛的考古事業(yè)無悔地獻出自己最寶貴的光陰。流轉(zhuǎn)的光陰鐫刻了真實之美，雖然艱難，卻并不痛苦絕望，因為他們獨立自由，肆意擁抱自己的歡喜或者悲痛，在災(zāi)難的背景中見證著愛與美。
希望的光芒再臨，歸去的日子如在眼前，孰知不是更大的劫難？在經(jīng)歷無數(shù)艱辛，最終重歸故土之日，或許他們已經(jīng)意識到，這一次的回歸毫無意義。它只是把他們推向了一個更大的抉擇面前。而這個抉擇的答案早已寫好。
答案只有離別。一路散落，一路流離。當(dāng)逃亡臺灣的胡適、李濟、傅斯年經(jīng)歷著難以言說的失落無奈，當(dāng)留在大陸的吳金鼎、胡思杜、陶孟和相繼故去，吳晗、曾昭掄、穆旦等在文化大革命中獻出了生命，當(dāng)他們同時走入了死亡這座巨大的墳塋，他們是否會懷念李莊的生活，然后想起那樣一句話——“生活在別處”呢？
理想的生活永遠在彼岸。但我們只是渺小的人類，當(dāng)我們同時因為憤恨而望向天空，當(dāng)我們的目光同時停留在這片廣闊、公平、永久的天空之中時，是否感到了歷史或是命運的不甘？然而，有一種超越生命的東西，在苦難面前對人性的悲憫，把所有人緊緊連在一起。
始終記得梅貽琦，這位身材頎長、風(fēng)度翩翩、棱角分明的清華大學(xué)校長。李約瑟曾稱之為中國學(xué)者的理想化身。只覺在波譎云詭的歷史畫卷中，他猶如一尊雕塑，帶著令人仰視的高傲與尊貴，看著小丑來去匆匆，面對歷史，神情安然。他總喜歡安靜思考，面對轟炸中面無血色的吳晗，他從容不迫地疏散學(xué)生，鎮(zhèn)定自若地緩步前行。他平等對待面前的每一個人，即便面對歷史，他也總和它站在同一高度。他心如止水，因為他有自身的理想人格，因為他了解“強極則辱，情深不壽，慧極必傷”，因為他明向“謙謙君子，溫潤如玉”。面對歷史洪流，我們只不過是永遠追求著自身的潔凈。
人事總不會如人所愿。不如帶著自由的人格，相忘于江湖。末頁上寫著穆旦的詩句，“但如今，突然面對著墳?zāi)�，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回顧，只見它曲折灌溉的悲喜，都消失在一片亙古的荒漠。我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，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”。到最后才發(fā)現(xiàn)，我們終究是為自己而活的。當(dāng)某一個時刻，我們聽到自己內(nèi)心的聲音遠強于外界時，或許我們的生命才真正屬于我們自己。
《不朽》中的阿涅絲，驅(qū)車在寧靜的公路上。面對遙遠、無限的星空，她心想，生活，�；畈o任何幸福而言。生活，就是在塵世中帶著痛苦的自我。然而，存在就是幸福。存在，變成噴泉，在石頭的盛水盤中，如熱雨一般傾瀉而下。
一句提示
本文重在追索“南渡”諸人之“歸宿”，充滿對自由、理想人格的肯定。文未強烈的議論、抒情，撼動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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