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母親
我的父親、母親,是一對典型的傳統(tǒng)的農(nóng)村夫婦。和數(shù)以億計的農(nóng)民兄弟一樣,他們就像山坡野地、阡陌溝渠邊上的一棵棵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小草,一朵朵也不引人注目的小花。他們生也平凡,去也安然。他們那一代人,幾十年如一日,基本上過的都是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生活,年復(fù)一年,平淡無奇。在我的記憶中,在以前的一段日子里,我實在搜尋不到他們身上還有什么與眾不一樣的“閃光點”。
寬大的肩膀
父親老弟兄四人,在兄弟中他年齡最小,排行老四,自我未成婚,男女當(dāng)家即已先后過世。分家時,伯父他們都因有了家室,除了一座兩間小屋外,再無剩余的房子分給父親,父親只分了一點土地;ブM、合作化時,這些土地早早就入了社,成了群眾的土地。所以,我們兄弟姐妹六人,就是在這僅有三十多平米的黑小屋中長大的。我們家沒有喂過大騾大馬,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由騾馬駕轅的“馬馬達”車。逢年過節(jié)走親戚、去姥姥家,借的是三伯父家的“馬馬達”車。入社前夕,為了耕地方便,父親用省吃儉用積攢的錢,剛剛買了一頭小黃牛,還沒有訓(xùn)練好,就又成了農(nóng)業(yè)合作社的財產(chǎn)。多年以后,我們兄弟多人,因沒有舊房,始終無法在村中換上樓房。[由Www.iwzz.Com整理]
小時候,我因為身患殘疾,行走不便,多數(shù)時候,是在父親的背上度過的。我清楚地記得,很小的時候,我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去高莊等地看過病,正月十六看過紅火。我所看過的第一部有聲電影——《智取華山》,就是父親背著我到五里之外的郝匠看的。
上附小時,有段時光跑堂,父親每一天早晨早早就起床,把我送過西謝匠,送到公路邊,才站住腳,一向遠遠地望著我在他的視線中消失,才戀戀不舍地往回返。上二中時,每逢禮拜天都是父親接送我。有一次禮拜六,忘了什么原因,那天天黑才離開學(xué)校。那時從學(xué)校到東謝匠村,路上務(wù)必穿過一條“鬼谷洞”。所謂“鬼谷洞”,原是一條長約500米左右,寬約一鐵輪車,深約兩丈之多的一條雜草叢生、布滿墳頭的狹長土溝,晚上常見鬼火點點,煞是嚇人。白天一個人走在下邊,也有點瘆人,更何況晚上呢?那天離開學(xué);丶,經(jīng)過“鬼谷洞”時,但見“鬼火點點,鬼蟲聲聲(貓頭鷹)”,使人毛骨悚然,令人膽顫心驚,老覺得屁股后邊有什么跟著你,又不敢回頭往后看。精神高度緊張,大氣不敢吭一聲。嚇得我頭皮發(fā)炸,脊背發(fā)麻,兩腿發(fā)軟,心跳加快。因為兩邊盡是墳頭“鬼宅”,有的天長日久,已露出了棺木,恐怖極了。但是,沒辦法,硬著頭皮不走也得走。突然,迎面?zhèn)鱽硪宦?ldquo;甲生”的呼喚,在當(dāng)時的狀況下,簡直就似天上的一個響雷,嚇了我一跳,瞬間的驚恐之后,立刻明白是父親來接我來了。頓時激動萬分,就象溺水大海突然抓住救命稻草一樣,猛地朝父親撲去。父親也三步并作兩步趕上來,將我緊緊地摟在懷里。隨著“爸爸”
的一聲呼喊,緊繃的神經(jīng)一下子松弛了下來,忍不住“嚎啕”大哭起來,兩行熱淚潸然而下……
強勢的母親
母親還用扒了玉茭的鮮玉茭桿,用刀切成一小截一小截,放在鍋里用水在火上熬。熬的時光長了,能熬出玉茭餳。甜甜的,很是好吃。那時糧食饋乏,老百姓常常用糠、麩等與野菜燜“圪雷”,肯定不好吃。但拿玉茭餳來拌著吃就使口感好一點,下口也利索點。父親一生不善言辭,性格也較內(nèi)向軟弱,除了如老黃牛一般拉車干活外,從不與人計較什么,更不會算計別人。對人對事,能忍能讓,心地善良,與世無爭。在生產(chǎn)隊當(dāng)飼養(yǎng)員多年,兢兢業(yè)業(yè)、恪盡職守,多次被評為“模范飼養(yǎng)員”。與父親相反,母親則是性格火爆,作風(fēng)強硬,母親沒有纏過腳,走起路來,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。一生中,不怎樣認真地信神信鬼,更不吃齋念佛。用她自我常說的一句話來形容她自我是——“山東老爺不能回令”。說話干事,說一不二。他們二人是典型的“抬頭女人低頭漢”型夫妻,家里家外,大小事情我媽說了算。
母親雖然火爆,但也不乏柔情。我出生不久,就患了小兒麻痹癥,落下了下肢殘疾——這成了父母親一生的心痛。我長到二十一二歲談婚論嫁的年齡,同齡人大部分都已娶妻生子了,而我的婚事卻連個影子都沒有,作為父親、母親不急是假的。一次晚上,我與母親圍著火爐坐著,說起我找對象的事時,母親滿含愧疚地對我說:“你的腿有毛病,那時候找了不少醫(yī)生看過,就是沒辦法。也不是我害成你這樣的。弄得你此刻也不好找對象。”我急忙說:“媽,可別這樣說。我從來沒有怨過你們,你不要難過。怨只能怨我的命不好!”我的話沒說完,就見母親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。
父親的離開
父親晚年患有高血壓病,雖然手腳有點不靈活,但有我媽侍候,還算能夠,基本上能自我顧了自我。一九九〇年農(nóng)歷正月十四吃過早飯,我和妻子兒女準(zhǔn)備返城。忽然從隔壁父母家里傳出母親急切的呼喊聲:“甲生,快來,你爸病了!”當(dāng)時院里沒有別人,聽到喊聲,我與妻子急忙跑過去,一看,父親躺在炕上,瞪著眼睛,滿臉憋得通紅,口里艱難地喘著粗氣。我趕快爬上炕,將父親摟在懷里,給他捶著背,摸著胸口。口中聲聲呼喚著:“爸爸,怎樣了?爸爸,怎樣了!”在我呼喚父親的時候,母親解釋說:“剛剛吃了個油圪麻,就吃戳口了,憋在嗓子眼里上不來氣了!”說著聽著,父親滿含深情的雙眼默默地望著我、望著我,在我懷里咽了氣。霎時光,天昏地又暗,父親未留下片言只語,就與我們陰陽兩隔了,豈不痛哉!那一年,父親剛剛76歲。
父親走了,對贍養(yǎng)母親來說,我們兄弟幾個從來不計較得失。要什么,給什么;要多少,給多少,只能多,不能少。晚年的母親,脾氣越來越壞,抑或是作為子女的我們,也有照顧不周的地方,母子之間有時也會發(fā)生一些不愉快。“舉頭三尺有神明”,我說的話沒有半點假話。但這一切,決不會影響我們對母親的孝心。二〇〇九年春天,四弟媳玉香對我妻子說:“大嫂,你這回在老太君那里可落好了。這不是,前幾天老太君親口對我說,小胖脾氣不好,人好,我沒給過她一根線圪毛,她可沒少給我一樣?xùn)|西!”說話到了農(nóng)歷臘月十四日。白天,母親在秋生嫂喜珍那串了一上午門。據(jù)秋生嫂之后說:“臨走時,你媽對我說,今日兒來了看看你,以后就不來了!當(dāng)時說這話,誰也沒在意。誰知到了黑夜,她就走了呢?”實在令人費解。下午,母親又找劉娥剪了剪頭發(fā),并笑著對劉娥說:“娥,給我剪剪頭發(fā)吧,這回只叫你剪這一回了!”劉娥之后說:“要明白人家黑夜就走了,說甚也不給她剪這頭發(fā)!”“行成于思而毀于惰”。近來,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我過去的顧慮和認識是有失頗偏的,在父母親身上,我發(fā)現(xiàn):平凡中之見偉大,瑣碎之中有輝煌!
感恩父母
第一,父親、母親賦與我們兄弟姐妹以寶貴的生命,把我們帶到這個無奇不有、五彩繽紛的世界上來,這本身就足以說明,他們與偉人的父親、母親沒有任何差別,他們同樣是偉大的父親、偉大的母親。
因為他們同偉人的父親母親一樣,都有一副可靠的肩膀,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,能為我們兄弟姐妹永遠擔(dān)當(dāng)苦難和職責(zé),也為我們擋住一切恐懼和驚慌,讓我們免于危險,遠離災(zāi)難!是他們,讓我們自由的成長,讓我們放聲大喊大叫,讓我們的脊骨正常而正直地生長!這還不足以使我們倍感幸運、知足而樂嗎?
第二點,父親、母親,含苦茹辛,一把屎一把尿,把我們拉扯長大成人,娶兒換婦,同樣是不可小覷,感天動地的舉動。尤其對我來說,更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。雖然,他們不明白也不會說,“知識改變命運”!但他們會說“小孩兒腿不好,不上書房不念書干甚呢”?使我在那個年代,學(xué)有所成,跳出了龍門,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城里人!要明白,這是多少人夢寐已求,比登天還難的一件大事啊。由于父親母親的鼎力支持,使我好夢成真,成就了我一生的事業(yè),難道還算不上功德無量,恩重如山嗎?也許他們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或錯誤,但“人無完人,金無赤足”。他們是人,不是神,而恰恰是這一點上,父親、母親顯得更加真實可親、真實可愛!
我的父親、母親,雖然沒有給我們留下多少資產(chǎn),卻給我留下了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。臨走時,雖然沒說一句話,但他們早已用自我樸實的人生經(jīng)歷影響并塑造著我們的靈魂:因為有他們,使我們在艱難中找到了支柱,在憂慮中找到了安寧,在氣餒中找到了力量,在坎坷中找到了不屈不撓的勇氣!在他們身上,我們找到了坦率、正直、誠實、守信、清心、寡欲以及自力更生、自強不息。這些,難道還不足以使我們迎風(fēng)搏浪,笑對人生嗎?
多謝,偉大的父親!
多謝,偉大的母親!
來源:網(wǎng)絡(luò)整理 免責(zé)聲明:本文僅限學(xué)習(xí)分享,如產(chǎn)生版權(quán)問題,請聯(lián)系我們及時刪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