穎兒從我身邊跑過,頭發(fā)飛揚著。我一把抓住了她,小丫頭吐舌一笑,乖乖地倚在我身邊,我掏出兜里的檀木小梳,把她亂蓬蓬的頭發(fā)梳整齊,編成三股辮。小丫頭早把滑落的皮筋舉了起來,我把發(fā)梢并到發(fā)根扎好,一個漂亮的環(huán)形就出現(xiàn)了。穎兒轉過身去,瘋丫頭頓時文靜了許多,我滿意地笑了。班上的每一個女孩子,我都給她們梳過頭發(fā),她們也習慣了這樣。
看不得女孩子蓬亂的頭發(fā),大概源于自己的兒時記憶。
每當給孩子們梳頭,我都會想起自己的父母。
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出生時父母已經不再年輕了,自是格外受嬌寵。特別是父親,一個傳統(tǒng)、嚴肅的冀中漢子,對待哥哥姐姐從不茍言笑,只對我永遠笑意盈盈。
那時候家境貧寒,我們兄妹五人的衣食住行讓父母操盡了心。兩個姐姐的頭發(fā)都是短短的,唯有我留著一頭長發(fā),因為父親不讓剪。即使再忙,媽媽都會在早上抽時間給我梳理頭發(fā)。
那時候是計劃經濟,買什么商品都需要票。購買衣服或布匹要有布票,配給的量很少,誰家也不夠用。臘月間,父親就買回了各種布料,母親得連夜縫制,以保證除夕夜我們都能穿上新衣服。父親還會額外給我買一副頭綾子,這在當時可算得上是奢侈品了。那時候,物資匱乏,即便是富裕人家,也很少有人舍得給孩子買這樣的物件。一般的女孩子都是用塑料繩扎辮子。那塑料繩也很漂亮,五顏六色,透明閃亮,還極便宜,五分錢能買好幾尺,而且能用很久。
頭綾子,就是扎頭發(fā)的帶子,質地有紗、有綢,可以在發(fā)尾扎出漂亮的蝴蝶結,這是塑料繩做不到的。
而我,每到過年時,就擁有這樣讓女伴兒和姐姐們羨慕的發(fā)飾——頭綾子。
我的頭綾子顏色不一,質地不同,有紅的、綠的、粉的、帶圓點花紋的……紗的、綢的、緞子的,都是過年時父親給買的。每逢節(jié)假日,出門做客,或是學校有活動,母親都會把我的長頭發(fā)梳成各種花樣:長辮、環(huán)辮,螞蟻辮,或是丫鬟髻,再用頭綾子扎上蝴蝶結、花瓣結……那時的我,文文靜靜的,走到哪里都能惹來大人的夸贊和孩子們的艷羨。
印象最深的是在北方過最后一個春節(jié)時,父親給我買的一對蔥心綠的頭綾子,質地是緞子的,較一般的發(fā)帶寬出許多,將近兩寸,而且格外的厚實。我特別喜愛這一對頭綾子,除了過年那幾天,就再沒舍得扎。夏初的時候,一個親戚家辦喜事,母親帶我去做客,給我扎上了這一對頭綾子。直到熱鬧的婚禮結束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丟了一條,遍尋不著,只能含淚作罷。回家后,我把剩下的一條折好,和其他的頭綾子放在一起,因為父親說,遇到一樣的會幫我配上。
大概過了半個月吧,我見到了丟失的那一條。它已經被剪成兩條,扎在親戚家女孩的頭上了。她和我同校,比我小一歲,低一個年級。那熟悉的顏色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眼睛,但我什么都沒說,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說什么;氐郊,我告訴了母親這件事,母親摟過我,沉默了半天,才緩緩地說:一定是她太喜歡了。咱不要了,送給她吧……我號啕大哭,難過更甚于丟失的那一刻,因為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回它了。
第二年,我們舉家遷移到洛陽。次年又移居淄博,這一年父親病重,在深秋時永遠離開了我們。來年春天,我剪掉了及腰長發(fā),從此再沒留起。
而那些或鮮艷或典雅的頭綾子,帶著父親對我的慈愛,也永遠地被我深藏在了童年的記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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