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么多年過去了,我的老屋,卻常在我的夢中出現(xiàn)。是懷舊么,是思鄉(xiāng)么?我不知道。
只要一想起老屋,一種悲涼的感覺就會漫上我的心頭……那是我心中最美的地方!可是,如今我的老屋呢?
我的老屋,座落在一個小山坳里,除了屋的大門口視野開闊,其余三面都是青山包圍著,自然,空氣是最清新的。不過,老屋是用土磚砌成的房子,春天,溫暖的太陽照在墻上,會有成群的蜜蜂“嗡嗡”的在屋檐下飛來飛去,它們把老屋的土墻鉆得千瘡百孔,一個個小圓孔看上去就像漁網(wǎng)眼一樣。但是,我從不覺得我們的屋丑陋,它的每一處印記,看起來都令我倍加親切。那些“嗡嗡”的蜜蜂,倒是讓我們的土屋顯現(xiàn)出一派生機和活力。
老屋的旁邊,再沒有別家的屋,所以老屋的周圍,都是我們的天地。屋右邊,是一排桔子樹,約有七八棵;屋左邊,空地更寬些,長著桃樹、李子樹、柿子樹,還有好幾棵木槿花樹;大屋門前,是我栽的小棗樹和垂柳。那些果樹,可讓兒時的我們解了饞,從青澀的果子偷偷的嘗,一直嘗到果子熟透為止,足足可以享受一個季節(jié)。
還記得老屋里所有的情景。屋梁上,有一個小臉盆大的燕子窩,父親怕它們不牢固碎了,也怕燕子的屎漏落在我們的頭上,害我們長瘌頭,所以就特地用竹篾托在了下面。這個大大的燕窩,讓我們一家頗為值得驕傲。因為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,“燕子是極具靈性的,誰家的屋好,人好,燕子才會把窩筑在那里”。以至我每次去別人家玩,都要悄悄觀察他們的燕窩是否比我家的大了。
在老屋最上方的墻壁上,張貼著一幅毛主席的畫像,貼了許多年,后來貼一些年畫。右邊,貼一排連環(huán)圖畫,什么“紅色娘子軍”、“智取威虎山”等等,每年都會更新,小時候無聊了,我就津津有味的“讀”墻,讀一千遍不厭倦。左邊,我和倆個姐姐的“三好學(xué)生”獎狀占去了半個墻壁,日歷就掛在旁邊……偌大的廳堂,上方擺著一張笨重的四方桌,兩邊依次是竹椅,搖椅,木靠椅,小圓桌。僅此。那時,我們已經(jīng)很滿足了,有些人家的廳堂,除了一張木桌就是幾個木板凳呢!
廳中間,空空的。正好,童年的我們就在此蹦跳玩耍。尤其下雨時,廳中間的地皮都讓我們給踏沉了,跳繩,跳房子,踢鍵子,栽鐵釘……一屋子的熱鬧啊,一屋子的快樂。母親沒空管我們,任我們嬉鬧,很少斥責(zé)我們,除非,我們姐妹玩得打架了,才會罵上我們幾句。不過,有時我們也確是鬧騰得厲害,記得有一次和小伙伴們玩捉迷藏,我竟然爬上了樓,可是發(fā)現(xiàn)樓上并沒什么好藏身的地方,也不知哪來的膽子,我尋來一塊木板,往山那邊一搭,我竟從樓上一腳就跨到山那邊去了,小伙伴們樓上樓下搜了個遍,怎么也找不到我。哈哈哈,最后我只好自己從山上出來了。后來這事可不知怎么傳到母親的耳朵里了,她揪著我把我結(jié)結(jié)實實的打了一頓,“死丫頭,你不要命啦?下次再這樣瘋看我饒不了你!”
一切都是昔日的光景了。
先是姐姐們相繼出嫁了,后來我也離開了老屋,參加工作,結(jié)婚生子。2000年,我終于把父母接到了我這兒,所以,老屋就成了一幢空屋。稍后不久,父母索性把老屋賣了,拆得只剩下四堵土墻蹲在那里嗚咽。那年,我特地去看過一次,見了,心中莫不凄凄。
這之后,便再沒去看過老屋了。
今年正月初五,在二姐家拜年,(二姐嫁在本村),不知怎么的,我突然很想去看看我們的老屋,我要女兒陪我一起去。女兒欣然前往,一路和我說個不停,我沒心思聽,只想著老屋的墻一定又塌了不少,不過,那個石門檻肯定還在的。
萬沒料到的是,去老屋的路竟然被雜草灌木長得伸不進腿了,我和女兒不得不小心的踩著步子。而這,只是悲哀的序曲。
我不知道該如何述說那刻的心心情!
——我的老屋,殘垣斷壁又如何,我一定要用手摸摸,也許還能看見上面的小圓孔呢!然后我會笑著對女兒說,看,這是蜜蜂鉆的,知道么,因為我們在土磚里面拌了糖……
——我的老屋,即使那個石門檻長滿了青苔,我也要拉著女兒一起調(diào)皮的在上面坐坐。
——我的老屋,哪怕所有的墻都坍塌了,我還是能夠辯認出昔日的一切,我會一一指著告訴女兒,這兒曾是廚房,這兒曾是廳堂,這兒曾是房間,這間是外公外婆住的,這間是媽媽住過的……
——我的老屋,縱然已成為一個空曠的廢墟,我也必要久久端詳一番,這兒,曾經(jīng)有我童年灑下的歡笑,曾經(jīng)有我父母留下的氣息……
然而,展現(xiàn)在眼前的卻是遍地叢生的荊棘,是密密的小山竹和高高矮矮的樹枝。墻呢,石門檻呢?只見得,墻里墻外,均是蔥蘢,我的那個石門檻,早就被塵土埋沒了……此情此景,此時此刻,幸好,女兒是懂我的,她默默的跟在我身后,沒有和我說一句話。
莫相問,此刻真的是對我最好的安慰!
我貓著腰,兩手不停的拔拉著那些藤蔓枝椏,抬起頭眼巴巴的在樹林的縫隙里尋找著老屋的影子,可是,一切變了樣,當(dāng)年有坡的地方,已經(jīng)陷落下去了;當(dāng)年很平整的地方,卻已經(jīng)凸起了一個個斜坡。令我慨嘆的是,當(dāng)年的老屋啊,已經(jīng)變成了一座叢林……
怎會破敗得如此荒涼?哪怕在老屋的門前,有一塊寬敞的場地立腳,容我好好看看這塊地,也心安了。
“媽媽,你不會哭吧?”歸來的路上,女兒終于忍不住了,突然掉轉(zhuǎn)頭問我。我說,不會。此刻我的心情,怎是幾滴眼淚所能承載的呢!當(dāng)然,這是她所不能懂的。
老屋沒了,父母走了,“庭樹不知人去盡,春來還發(fā)舊時花”,——是啊,我的庭樹呢,它們現(xiàn)在藏在哪個角落里開著花?
天若有情天亦老,道不盡的是世事滄桑。
再見,我的老屋。
再也不能見!
只想,若干年后,愿我的魂靈能夠?qū)ふ业竭@個桃花源,它是我骨子里最深邃的地方,一個永遠屬于我的地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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