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住媽媽的手,淚水往下流。
拉住媽媽的手,幸福在心頭。
這雙手雖然粗糙,可是她最溫柔。
千萬別松開這份最美的守候。
每當聽唱到這首歌,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媽媽的手。每當想起媽媽的手,總有一股淡淡的甜蜜涌上心頭。正是這雙不溫不火的手,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耀然眼前,伴著我走過風雨兼程。
年輕時媽媽的手似柔荑般細嫩,削蔥的指尖輕輕一點,瀲滟出幾多歲月,又溫和了些許時光。媽媽的手是纖柔的,曾經(jīng)一針一線地縫織著我的童年。一年有一雙厚實的新鞋,一季有一季裁縫的新衣,白鞋幫、黑條絨、藍褲子、格子衫,成了我童年最美好的記憶。
媽媽的手是溫暖的。記得我剛當兵時,媽媽說黃膠鞋不吸汗,說自己做的鞋墊“養(yǎng)腳”,每年都要給我寄幾雙繡有“忠”“勤”“誠”字樣的鞋墊。我知道做一雙鞋墊要好多繁瑣步驟工序,做模子、打漿糊、鎖邊、貼面、鑲邊和繡花字等。記憶中最后的繡花字尤為費心勞神,手熟的做一雙也得要六七天時間。每次部隊訓(xùn)練回來換鞋時,看到媽媽親手納的鞋墊心里便一陣歡喜,腦海里浮現(xiàn)出一個清晰的場景:夜晚,在漢水江畔稻花飄香的瓦屋里,勞作一天的媽媽在昏暗的燈光下,針線在鞋墊中上下穿梭,時而用針尖兒在頭發(fā)上劃幾下,時而將頂針轉(zhuǎn)動半圈。偶有手指被針刺到,便輕搖手腕將指頭放到舌邊一吮。都說十指連心,指尖雖疼,但一想到遠方的兒子能穿上自己親手做的鞋墊工作訓(xùn)練,勞作的苦累都能被這雙手延展出的無限愛意所消融。軟軟的鞋墊穿在腳下,也溫暖了千里之外我想家的心思。正是這雙溫潤如玉的手日復(fù)一日地延伸給我的力量,托舉起我多年遠離故土他鄉(xiāng)“腳踏實地干出點樣子”的執(zhí)著和堅持。
媽媽的手是靈巧的,這種靈巧在農(nóng)村過年時更是體現(xiàn)的淋漓盡致。 “二十八,把面發(fā)”,媽媽會做花饃。發(fā)面蒸饅頭是過年的傳統(tǒng)習(xí)俗,取“蒸蒸日上”和“發(fā)財”的吉祥寓意。每到過年媽媽總會用她靈巧的手蒸出一鍋鍋熱氣騰騰造型優(yōu)美的花饃。做饃用的是自家磨的面粉,酵坨發(fā)酵。媽媽先將面團揉勻均分成若干份,取一個面團用右手虎口處反復(fù)揉和,接口處在手心收攏,再將揉好的面搓成各種形狀。灶門口奶奶燒著柴火,我們兄妹幾個站在一旁看著母親耐心地重復(fù)一道又一道工序,揉、搓、捏、掀、挑、彈,靈活的手指翩翩起舞。白白的面團在媽媽靈巧的手下仿佛被賦予了生命,一個個栩栩如生地蹦了出來。最惹眼的當屬每年的屬相花饃,出鍋后我總會捧著它在村頭村尾院場里撒歡兒跑上幾圈,每每引來小伙伴們一片片羨慕嫉妒眼饞的目光。
媽媽的手是嚴厲的,記憶里她只為一件事打過我。小學(xué)二三年級的時候,我把同學(xué)的新華字典弄壞了,同學(xué)要我賠他一本新的。這事兒不敢告訴媽媽,也沒有八毛五分錢買字典還人家。有天放學(xué)后,趁媽媽干農(nóng)活還沒回來,我便在家里翻箱倒柜,終于在媽媽的棕箱內(nèi)側(cè)找到了用橡皮筋扎著的毛毛錢,便打開拿了兩張。幾天后,媽媽發(fā)現(xiàn)那全家一個月買油鹽醬醋的錢不見了,問我,我矢口否認?尚『⒆拥“鬼機靈”是瞞不過媽媽幾番盤問的,沒幾下子便真相大白,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媽媽那么生氣。她順手拿起掃地的笤帚,手起,落下。一道殷紅的印記烙在了我的肩胛上;鹄崩钡耐锤兴查g沖破了皮膚的防線,由白變紅的淤血從我的每個毛孔快速迸發(fā)出來。母親似乎被自己的下手嚇了一跳,緊握笤帚的手看似僵硬又有些顫抖地停留在空氣中。
后悔、害怕、自責的液體爭先恐后地從我們娘倆的淚腺涌出,越過眼眶睫毛交織混雜在一起。媽媽一手將我拉到跟前,一手輕撫越來越清晰的“笤帚把”印記,疾言厲色地對我說:“把同學(xué)字典損壞了,媽給你錢買新的還人家,但你偷偷拿錢這毛病要不得!錢缺一時,德缺一生,打了就長記性了!”。多年獨自在外工作,每當我有輕舉妄動小九九或逾越雷池心思時,便會想起母親僵在空中攥著笤帚的手和紅滲滲的烙印,它時刻提醒著我守規(guī)矩走正道,使我坦然躲避掉人生路上的許多彎道和羈絆。
媽媽的手是笨拙的,就像她憨厚的笑容一樣訥直守信,一咧嘴臉龐便紅到了耳朵根。有一年,探親休假前在北京給媽媽買了身新衣服,頂好的料子,心想母親穿上肯定好看、喜歡。
“媽,您來看我給你買的衣服吧!”
“你這孩子,又亂花錢。我有衣服穿哩,你花那錢干嘛呀!”母親嗔怪著走過來,兩只手使勁地在圍裙上蹭了又蹭,喜滋滋地捧起衣服。“媽,快穿上試試看合適不?”母親笑而不語,兩只手笨拙地將衣服在手里左右翻轉(zhuǎn)了幾遍,用粗粗的結(jié)繭的指尖撫弄著衣服上的暗花,又順著線條的紋路來回摩擦。乍然見母親的眼里閃現(xiàn)過一道光,只一霎便在眼尾紋處從容落定。見媽媽抬起手顧自地將衣服抖開、解扣、盤扣等一系列動作做完,我走上前托起母親的雙手,將手慢慢地引伸進衣袖中,這手分明是粗糙的、笨拙的,也散發(fā)著滿滿的溫暖和幸福。
媽媽一生勤儉淳樸且樂觀豁達,這雙手沁潤在清苦光陰里,伴隨她過慣了上山下地柴米油鹽的平淡生活,歷經(jīng)春種秋收寒暑往來,始終以飽滿的力量和溫度躬耕勞作,拉扯一家老小過著年有余糧、季有新衣的好光景。如今這雙手盡管顫顫巍巍卻依然有力,似乎依然能舉起笤帚停留在半空,也能捏著針線在白發(fā)里穿行,修補著歲月的滄桑,縫制著溫暖恬靜的時光,樸實而厚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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