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翻開淡金色的任洪淵老師的詩集,看到任老師給我的簽名,就會想起2016年9月3日北京磨鐵那個灑滿陽光的下午。第一次見到任老師,他非常認(rèn)真地問清了我的名字,在旁邊的白紙上寫下來,核對準(zhǔn)確無誤之后,才在書頁上正式簽下“龐瓊珍”的名字。他79歲的手,微抖而有力。時間仿佛靜止在那一刻。我心里充滿感動。有一個人那樣認(rèn)真地對待我的名字,我一定要同樣認(rèn)真對待他的詩。此后的幾個月里,我便沉浸在金寶書里。
詩人任洪淵先生(1937年夏歷8月14日——2020年8月12日)
喜歡任老師的詩,有N種理由:
任老師是四川人,和我是同鄉(xiāng),詩中的故鄉(xiāng)元素,讓我有地緣上的親近感。
任老師1983年在北京師范大學(xué)任教。而我1983年在中國政法大學(xué)上學(xué)。法大和北師大只隔兩條小街。當(dāng)年填報高考志愿時,想報北師大”學(xué)前教育”,后因才能不全面而放棄。讀任老師的詩,可以讓我補上大學(xué)的美文課。
任老師是培養(yǎng)了徐江、伊沙、侯馬、沈浩波、南人、宋曉賢、里所、張甫秋等著名詩人的教授。他有怎樣的詩才和精神力量,給這些學(xué)生數(shù)十年的指引和吸引?在任老師的詩里,也許可以找到這些詩人成就的線索和脈絡(luò)。我曾在北師大校園里流連,走過圖書館,走過矢車菊開放的足球場邊的小路,在西西樓(學(xué)五)門口的楓樹和一堆自行車旁,猜想30年前3樓某宿舍里幾個癡迷詩歌的學(xué)生激烈的爭論。
任老師美好的風(fēng)度和奇妙的愛情故事,在詩里跨越時空的呈現(xiàn),也是讓人著迷的地方。
任老師和我都是《新世紀(jì)詩典》第5季的新人。這有些讓人難以相信。我一直認(rèn)為自己加入葵之后,加入新詩典太晚。可是在我之后,任老師享有第一個新詩典典日。新詩典不看人,只看詩。我對新詩典和任老師心生敬意又感到親切。
“邛崍山間,白沫江從天臺山近天的峰頂流下,流進岷江流進長江”。白沫江,我沒有去過。而沿著岷江和長江,我走過很長的路。我的家鄉(xiāng)南充,在長江的另一條支流嘉陵江上,河岸有10多米高的陡壁。一條更小的支流叫螺溪河,平緩的河灘長著許多斑茅草。兒時的我,光著腳和哥哥姐姐在上面玩耍。
“赭紅砂石樂善橋臥在江上”。“1937年夏歷8月14日,樂善橋上游,東岸,在第二株黃角樹后臨江的一戶民居里,一個男孩出生了”。這樣的敘述真是太迷人了!詩人任洪淵還在盡力回溯:“浮動在白沫江上的橋線,水線/他的第一個美學(xué)符號”“在石頭的橋欄,他尋找回自己/第一個姿勢,生命展開的第一條線”“那是依在橋欄懷抱的感覺?一條溫暖在石頭上的線”。這樣清澈的詩句,喚醒了人原初的美好記憶;叵霊言袝r,我通過超聲波看到腹中的兒子,微微地晃動,F(xiàn)在想來,羊水與宮壁之間必有溫柔的回旋,那可能是人類能夠感受的第一條水線?墒钱(dāng)時我并沒有發(fā)覺那條珍貴的水線存在。任老師的詩,對我無疑是一種美好的提示,讓我對自己生命的源頭和際遇有高度的覺知,并有能力將它寫成詩。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宇宙。“腳下江與山無邊的十字和頭上青空無限的圓,就是一個坐標(biāo),一個指向,結(jié)構(gòu)了他的宇宙”“我是永遠也走不出長江與蛇山相交的神秘的十字和圓了。恢宏的宇宙感打破了時間空間的一切間隔”。好的作品總是讓人浮想聯(lián)翩,給人時空回蕩的感覺。我想起了海淀區(qū)學(xué)院路上中國政法大學(xué)7號樓頂,江平老師開學(xué)時的第一天演講。而那個時刻的回蕩,可以影響人的一生。這也是9月3日在磨鐵聽任老師讀詩談創(chuàng)作的感受。這個生命異常澄澈的老人,帶入感極強。
2017年5月6日,在四川省江油市李白紀(jì)念館出席第六屆《新世紀(jì)詩典》李白詩歌獎頒獎典禮,居中為任洪淵老師,左二為任洪淵老師的夫人詩歌傳奇F.F,右二和左一為任老師的隔代弟子李勛陽和韓敬源。左五為詩人龐瓊珍,會后與芳姐姐成為好友。
生命中總有一些奇遇,會發(fā)現(xiàn)和遇見未知的神奇的自己。任老師的奇遇是F.F。“又是這雙眼睛看著我。是最早的黑陶罐,洪水后存下的一汪清瑩”。“我們結(jié)婚了。1983年5月23日是永遠改變了她和我的日子。”“第二個二十歲,我將臨的黃昏變成重臨的第二個早晨”。“她說:“他們可能擁有整個世界,唯獨沒有他們自己。”“我們可能失去了整個世界,唯獨沒有失掉自己”。一個比神諭更難尋覓的人間肯定,我們。”“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了:她和她的女兒,F(xiàn).F和T.T,一個引我沉入生命本體的黑暗,一個為我升起自明的語音之光。”無庸置疑,這種生命奇遇和互相激發(fā),讓詩人任洪淵找回了女媧的語言,寫出了《她,永遠的十八歲》,《最后的月亮》,《四十八種美麗,哪一個是她》,《你是現(xiàn)在》等一系列好詩佳作。這讓詩人“我看見了我的天地,叫出了我的天地”。
“我側(cè)身走過同代人的身邊/半遮蔽自己的面貌和身姿”。“我悲愴地望著我們這一代人 雖然沒有一個人轉(zhuǎn)身回望我的悲愴”。這是我讀到的最貼合老一代知識分子形象的詩句。
“洪淵,誰第一個叫出這個名字?”
“只有自己對自己吶喊/喊不低天空,喊不落太陽 , 喊不斷流水/喊不停云喊不倒橋喊不沉船/那就喊老自己的面容喊盡自己的歲月/直到,喊掉自己也喊掉吶喊”。“他的70歲和10歲相遇在橋上”“70歲邁著10歲的腳步,10歲的眼睛在70歲的目光里眺望和回望”“只有自己的腳步聲跟蹤自己的腳步”。在這里,我聽到四川詩人任洪淵獨特的詩歌節(jié)奏,江上纖夫般的吶喊,也聽到白沫江岷江長江的水聲和回聲。白沫江。人如飛沫。留一條水線就好。當(dāng)然,只有詩為詩人定形。
就在剛才,在李白衣冠冢前,在詩人沈浩波念完領(lǐng)祭詩之后,我和大家看到了日暈彩虹。是詩人的虔誠感動了衣冠冢上的兩棵大樹,順著樹干,樹冠,感動了李白九天之上的詩歌靈魂么?不可知,深敬畏。生命中有這樣多的未知和奇遇,要更努力地寫出來,寫出遇到的第一條水線,第一條光線,光環(huán),光圈,包括剛才見到的光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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