勵志小說:我的苦難我的大學(xué)(10)
第三章:漂泊在上海,風(fēng)中揚起不屈的旗
(三十一)
【對上海的第一感覺,是新奇多于陌生,興奮多于恐慌。上海,能接納我這只不期而至的飛鳥嗎?】
1988年8月17日早晨,我順利地坐上了從蕪湖到上海的火車。19元車費,8個小時后就抵達(dá)上海了。當(dāng)我站在黃昏的上海火車站廣場上時,我的口袋里還剩下5元錢,我的胃里是半斤蘇打餅干。大川一路上對我無微不至,比我大3歲的他像哥哥一樣,幫我提著行李,帶著我倒了三四趟車,終于在夜幕中到達(dá)他上班的寶山鋼鐵公司第十九冶金建設(shè)材料處。他在這里做木工。
夜幕下的上海有種神秘的美,那些璀璨的燈光、令人目眩的高樓和馬路上奔馳的汽車,無一不以高高在上的姿態(tài)與我擦肩而過。我不敢過斑馬線,不敢東張西望,不敢開口說話。這是個天堂,身邊所有人與建筑,汽車與樹木都讓我感到敬畏,感到它們的強(qiáng)大,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與卑微。
公交車上滿耳都是我聽不懂的吳儂軟語,陌生人們個個都衣冠楚楚。我下意識地看看我的左肩,那里有一塊三角形的補(bǔ)丁。好在是夜晚,沒人會注意。但我依然感到那塊補(bǔ)丁像打在我臉上一樣,讓我臉紅心跳,讓我不好意思。
對上海的第一感覺,是新奇多于陌生,興奮多于恐慌。上海,能接納我這只不期而至的飛鳥嗎?
我們在寶山區(qū)月浦鎮(zhèn)下車后,大川提著我的行李,帶我走進(jìn)了寶鋼的大門;椟S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,夜晚的寶鋼寧靜安詳,寬闊的馬路兩邊種滿各種花卉。大川不無得意地告訴我:"寶鋼是全國聞名的花園工廠,明天早上起來,你可以看到到處都是綠樹和鮮花。"
到達(dá)大川的宿舍時已經(jīng)晚上9點,他的宿舍里空無一人,宿舍里掛著四頂蚊帳,他說他的三個同屋一定是在電視房里看電視吧!那時正是食堂里賣消夜的時間,大川放下行李,立即拿了兩個搪瓷盆子,在屋外的水龍頭上沖了沖,跑去食堂買來兩碗肉絲面。(勵志名言)那碗到上海后吃的第一頓面條,成了我記憶中最美味最難忘的佳肴。我一根一根地挑著面條吃,舍不得一口吞下。至今,我固執(zhí)地以為,沒有哪一種飯菜,及得上那一碗肉絲面。那一碗肉絲面的香味,在我后來的日子里一直縈繞不去。
在吃面的時候,我忽然有種失真的夢幻感覺。昨夜,我還在媽媽的淚眼中為自己的去留而痛苦不堪,而今夜,卻已身處千里之外的異鄉(xiāng),時空變幻,世事無常。我這一走,面臨的將是怎樣的人生呢?
到達(dá)上海的第一晚,我在大川的安排下住進(jìn)了他宿舍后面一排的一間女生宿舍。那屋里有一張空床,我就在那張窄窄的單人床上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了一夜。淺意識的睡眠中,始終搖晃著母親傷心欲絕的淚眼和繼父暴跳如雷的怒罵……
第二天一早,我是在鐘鎮(zhèn)濤的《只要你過得比我好》的歌曲中醒來的,那是宿舍區(qū)的喇叭在催促人們起床。宿舍區(qū)開始嘈雜起來。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清晨,陌生的空氣中有種鮮亮的色彩,讓我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。
我就這樣在寶冶材料處的一個女生宿舍住了下來。來了才知道,工作并不像大川在家里說的那么好找,他托了好多本地同事幫我找,我理想的工作是能進(jìn)工廠打工,任何工作都行?梢惶煊忠惶爝^去,一周又一周過去,工作的希望十分渺茫。
就在家中第9次來信催促我寄錢回去還債的時候,我到上海后的第一份工作終于姍姍來遲。在一家私人小餐館做服務(wù)員,每月工資80元,包吃住。我喜出望外、心花怒放!80元啊,不用風(fēng)吹日曬,是我在家鄉(xiāng)需要砸近100噸石頭、在破碎機(jī)上拉兩個月翻斗車才能換來的。我把這份工作看得極為重要和神圣。當(dāng)時我天真地想,只要老板不攆我走,我就要一直在這里干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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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我大吃一驚,這才意識到獎金是個陰謀。我像條案板上的魚一樣奮力掙扎,將案板上的碗盆碰得咣咣作響,老板見動靜大了,才氣喘吁吁地住了手。我將錢扔在地上,咬牙切齒罵了句:"畜生!"】
我以為,這份服務(wù)員工作我會干很久的,因為我毫不容易才找到它。沒料到,半年不到,我卻果敢地炒了老板的魷魚。首先是我實在無法忍耐老板要我把發(fā)臭的雞頭和發(fā)餿的面條賣給民工吃。有幾次,我背著他扔掉了幾根臭得不能聞的帶魚,他就暴跳如雷,罵我不會節(jié)約。他說用油炸一炸,還是可以賣給民工的。他還振振有辭地說:"那幫窮鬼,他們也只配吃這些發(fā)臭的帶魚雞頭,好的他們還吃不起呢!他們身體結(jié)實,不會生病的。"
那一刻,我好想往這個惟利是圖的上海小男人臉上吐口吐沫,我到底忍住了。我需要工作,我也斗不過他。我不想惹是非,只想安分地打工掙錢。
有一天上午9點多鐘,有個經(jīng)常來我們餐館吃面條的上海男人來到店里,像往常一樣,要一碗大排面。我認(rèn)識他,好像就是后面的那家紙廠的工人。平時他來吃面條時,還喜歡沒話找話跟我搭訕,但我從來沒怎么理他。那天,我轉(zhuǎn)身去廚房里下面條。沒想到,那個家伙居然晃到廚房,趁我不備,忽然在我臀部摸了一把,一邊說:"快點,我餓死了。"我一下子怒火中燒!我從來沒這樣被人侮辱過!我對這個輕薄的家伙怒目而視,腦子里急遽地思考著是否該往他的臉上甩一耳光。那家伙也許看出我即將發(fā)作,識趣地離開了廚房?晌以趺匆矡o法咽下這口被輕薄了的濁氣,我故意把面條煮得稀爛,并挑了塊很小的排骨放在面條上。然后我端著面條,來到餐廳,故意"咚"地一聲,把面條重重地放在這個家伙面前的桌子上。
顯然,這個家伙被我的舉止激怒了。他站起來,用上海話罵我服務(wù)態(tài)度不好。我正找不到地方發(fā)氣呢,馬上高聲回敬他:"就你這種不要臉的色鬼,還配什么服務(wù)?"他惱羞成怒,端起面條要砸我。我順手提起一只圓凳:"你敢砸我?試試?"坐在門口的老板和老板娘趕緊進(jìn)來拉架。這是我來上海后第一次與人吵架,而且是和一個上海男人。我當(dāng)時真被氣壞了,嘴里亂七八糟地罵著"色鬼、不是東西、無恥的家伙"一邊沒出息地掉下了眼淚。
那個家伙從那之后再也沒來我們餐館吃過面條。事后,我抱歉地老板說:"對不起,我不該對顧客那么沖動。"老板然而安慰我:"這樣的人,活該你這樣對他。我們飯店也不在乎他一碗面條。"老板的話讓我感到一陣溫暖,幾乎要感激涕淋了,慶幸自己遇到一個是非分明的好老板,從此干活更加賣力。
我在這家飯店做到第五個月的時候,老板對我的態(tài)度有了變化,先是紅妹回江蘇老家嫁人去了。于是老板又招了一個女服務(wù)員,我便被"晉升"為切菜配菜工,剩下的活歸那個新來的女服務(wù)員做。老板私下里對我說,他覺得我干活十分盡心賣力,他要給我發(fā)獎金,我很高興,自己的辛勤勞動得到老板的欣賞和承認(rèn),畢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。
沒想到,這家伙卻另有所謀。有天下午休息的時候,新來的服務(wù)員出去給家里寄信,老板娘回家洗衣服去了,飯店里只剩下我和老板。當(dāng)我正在窄小的配菜間里整理菜的時候,老板擠了進(jìn)來,手里捏著兩張十塊的票子,說是給我的獎金。我坦然地接過來,沒料到,他卻順勢把我往懷里拉。我大吃一驚,這才意識到獎金是個陰謀。我像條案板上的魚一樣奮力掙扎,將案板上的碗盆碰得咣咣作響,老板見動靜大了,才氣喘吁吁地住了手。我將錢扔在地上,咬牙切齒罵了句:"畜生!"這是我們家鄉(xiāng)罵人最惡毒的話了。
老板訕訕地說:"這有什么?你太幼稚了,紅妹不也要了獎金嗎?"
我堅決地說:她要是她的,我不要。說這話的時候,我就打定主意,要離開這個飯店了。至于下一份工作,我相信我會找到的,并且會比現(xiàn)在的服務(wù)員工作更有發(fā)展前途。
月底,我義無返顧地炒了老板的魷魚。老板以加薪的誘惑挽留我,他以為二十塊錢可以買動我卑微的尊嚴(yán),他錯了。
好在我決定辭工之前,已經(jīng)在附近的村子里物色到一戶農(nóng)家廢棄的廚房,主人家新蓋了樓房,舊房子遺留了下來,以低廉的價格租給民工們住。我找過去的時候,只剩下那間拆掉灶臺的廚房了,大約八平米,單獨開門,房東以每月十五元的價格租給了我。并給了我一條竹床和一床破棉絮,這就是我到上海的第一個"家"。廚房離主屋有七八米的距離,隱身在一片小樹林里,白天看起來很清靜,晚上就覺得陰森可怕了。第一晚我沒睡著,躺在床上才發(fā)現(xiàn)抬頭可以看見外面的星光。
不知道那個小樹林里隱藏著哪些喜歡夜間活動的小動物,它們一直在我的窗前門后弄出令人心頭發(fā)毛的聲響。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動物,在別人熟睡的時候還睜眼想著明天的生活該往哪個方向走,這樣想著,鼻子就酸了起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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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可是,小心也許能避免指頭不再被針扎。但小心能避免自己不再被羞辱、被看不起嗎?難道就因為來自農(nóng)村,就被打上了永遠(yuǎn)的低賤烙印嗎?我不承認(rèn),也不甘心。】
辭工之后,我決心找一個能學(xué)一門手藝的工作。那是1990年5月21日,一個扭轉(zhuǎn)我命運的日子。我經(jīng)人介紹來到了月浦服裝廠,做了一名流水線上的縫紉女工。那時候,正是這家服裝廠蒸蒸日上的時候,四個車間布滿工人。除了小組組長、車間主任、質(zhì)檢員、后勤部門和廠領(lǐng)導(dǎo)都是上海人之外,分布在流水線上的全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外來妹。據(jù)說即將與日本合資,所以才繼續(xù)擴(kuò)招流水線女工。與我同批被錄用的三十多名女工在接受一周的培訓(xùn)后,將會成立一個新車間。能在一家正規(guī)的服裝廠上班,這是農(nóng)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。上班第一天,我就把這份工作當(dāng)成了永恒的飯碗。那時很天真,以為只要抓住了一個工作機(jī)遇,就會一生無憂。
如今想來,如果沒有月浦服裝廠,我在上海的打工經(jīng)歷將是一片蒼白。正如我若沒有山上的砸石頭經(jīng)歷,我的少年時光將沒有任何意義一樣。在服裝廠的七年時光,是我的人生徹底脫胎換骨,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。
正如世界上沒有一條現(xiàn)成的坦途,生活中也沒有絕對的順利一樣--當(dāng)我第二天正式踏進(jìn)月浦服裝廠的大門,開始我的縫紉女工生涯時,我充分領(lǐng)悟了這句話真正的含義。
上班第一天,我才明白,這份在我看來如此適合女孩子做的工作其實包含無數(shù)看不見的艱辛和勞苦。我們這些學(xué)徒工進(jìn)廠伊始,首先面對的就是要學(xué)會踩平縫高速縫紉機(jī)。但那種通過電壓產(chǎn)生動力的機(jī)器并不容易控制,雖然看起來十分簡單--腳尖一點踏板,它就呼呼飛轉(zhuǎn);腳跟一踩踏板,它就停下來。但是,在它飛轉(zhuǎn)的時候,還要手上配合著縫紉,如果配合不默契,飛速縫紉著的針就有可能將你的手指扎成馬蜂窩。
剛到服裝廠,對服裝一竅不通的我和其他外來妹沒少挨師傅的責(zé)罵,負(fù)責(zé)培訓(xùn)我們這些新員工的師傅是個胖胖的上海男人,姓潘,我們都叫他潘師傅。也許是身為上海人的優(yōu)越感使他對我們這些外來妹們充滿鄙視。他對我們常常沒有好臉色,一點小錯就被罵個狗血淋頭。每個外來妹聽到他訓(xùn)話,個個都噤若寒蟬。
到廠里的第七天,潘師傅讓我們每人縫一條童短褲,以檢測我們的"技術(shù)"?晌也恍⌒陌亚昂笠d縫錯了,潘師傅拎起我的"作品",胖胖的臉上擠滿嘲諷:"儂穿褲子是不是也不分前后?外地人就是笨……"全車間工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臉上,我的臉在剎那間火辣辣起來,受辱的感覺燒灼著我的心胸。我想哭,也想反唇相譏,但我沒有勇氣。
最后我什么也沒表示,只默默拆了褲片,重新縫紉。但心里卻在咬牙切齒:"總有一天,我也會做師傅的,要讓你也聽我的!"
出人頭地的念頭從我的每根頭發(fā)絲里冒了起來。
可是,才過幾天,我就為學(xué)會縫紉付出了血的代價。那天,我正好好的在縫著衣服,潘師傅巡視了過來,在我身邊停下,看著我縫紉。我心一慌,手腳的配合也亂了,忽然,指尖一陣刺痛,上下飛快行動的針扎進(jìn)我了的左手食指,殷紅的血滴在了布片上。我愣住了,疼和害怕讓我不知所措。潘師傅大罵:"儂眼睛瞎特了?弄臟了布料儂要賠!"
我這才感受到疼,連著心臟的疼,無法形容那種疼!指甲上有無數(shù)個小針眼,其中一個針眼里扎著斷了的針頭……這種疼比在山上砸石頭時砸破手腳要疼數(shù)倍,這時的疼不僅是十指連心的疼,更多的是被羞辱的疼……
在醫(yī)務(wù)室取針頭時,久忍的淚水終于隨著鉆心的疼痛傾瀉而出。醫(yī)務(wù)室那個和藹的女醫(yī)生安慰我:"別怕,每個做縫紉的小姑娘都會被這么扎一次的,以后小心就是了。"可是,小心也許能避免指頭不再被針扎。但小心能避免自己不再被羞辱、被看不起嗎?難道就因為來自農(nóng)村,就被打上了永遠(yuǎn)的低賤烙印嗎?我不承認(rèn),也不甘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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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有一天晚上回家時,發(fā)現(xiàn)一屋的雨水,放衣服的紙箱子已經(jīng)被徹底浸濕。我一抬頭,就看到了樹梢--油毛氈的屋頂被白天的暴風(fēng)雨吹掉了一塊……】
生活不相信眼淚?捱^、疼過之后,我只能翹著包扎了的手指繼續(xù)干活。因為生活不是可以隨時按暫停鍵的影碟機(jī),它也不可能停頓下來等待你的疼痛過去。
一個月后,我轉(zhuǎn)正了。成了正式工,跟服裝廠簽了三年勞務(wù)合同。廠里將從工人的工資里扣滿一千元押金。如果工人半途離廠,押金不退。服裝廠干的是流水線的活,按件計酬,多勞多得,加班加點是常事。為了多做些活,多掙點工資,我每天早上6點多就到了廠里,晚上10點多才回出租屋。有一天晚上,我回到住處時,竟然遭遇了一次"蟒蛇驚魂"。
那年的七月,大雨下個不停,總是夜里下雨白天晴。馬路上到處是積水,車間里來自五湖四海的姐妹們到處傳說各自的家鄉(xiāng)遭遇了水災(zāi),最嚴(yán)重的據(jù)說是安徽。我的心提了起來,家鄉(xiāng)的大水是每年都要發(fā)的,每年的大水都會淹沒到我家的臺階。但家里沒寫信也沒打電話來,估計問題應(yīng)該不大吧。但是,也許因為發(fā)大水的緣故,一些令人見之發(fā)毛的動物也都活躍了起來。
那天晚上,我回到家時已經(jīng)快十一點,我開了門,照例先去床邊拉燈繩。十五瓦的燈泡馬上發(fā)出暈黃的光來。因為連天下雨,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泥土和稻草的霉味,這個廢棄的廚房是用土墻和稻草堆砌的。接著,我轉(zhuǎn)身去關(guān)門,就在我轉(zhuǎn)身的剎那,我呆住了--門后的角落里蜷縮著一大團(tuán)蠕動的"長繩"。我的第一反應(yīng)就是蛇,蟒蛇!它足有我的手腕粗細(xì)!蛇頭隱藏在腹部,兩粒綠豆一樣的小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狡黠陰森的光……
天啊,我最怕的就是蛇了。小時候赤腳走在田間小路上,哪怕看到一條死蛇,我也會嚇得魂不附體、跳著逃跑的。這條大蛇的出現(xiàn)讓我感到絕望!它會不會咬我?它有沒有毒?我到哪里去找救兵?我想大喊,但已深更半夜,誰會理睬我?也許喊叫會驚嚇到大蛇,它會向我發(fā)起進(jìn)攻呢!我站在原地急速思考了半分鐘,還是決定將這個不速之客友好地"請"出去。
我悄悄移動腳步,從墻邊拿來長柄掃帚,謝天謝地,幸虧還是長柄的。我小心地、表示毫無惡意地用掃帚沖蛇晃悠,示意它離開。它開始蠕動起來,一團(tuán)"長繩"開始松散。天!足有兩米來長。但它沒有向門檻那邊游,而是順著墻根往我床的方向游去。我急了,掃帚揮舞的力度大了起來,一邊"去去去"地叫,那蛇停頓了一下,看看我,再轉(zhuǎn)頭看看門,門外黑黢黢的,是它喜歡的世界。它似乎明白了,掉轉(zhuǎn)腦袋向門口游去。它沒有越過門檻,而是從門檻下面一個洞中鉆了出去。想必那就是它來的通道。那蛇順著門外的墻根向樹林里游去,稀稀嗦嗦的聲響一路遠(yuǎn)去。我把門緊緊關(guān)上,一身冷汗。
那夜我基本沒睡,病態(tài)地打開床頭的紙箱子,一件件抖摟里面的衣服,生怕里面藏著一團(tuán)小蛇。我又把床上的席子翻過來檢查,還用掃帚的長柄把床下的鞋子一只只撥弄了一遍,雖然什么險情都沒發(fā)現(xiàn),可我還是睡不著,開著燈半夢半醒了一夜。
還是那個月,有一天晚上回家時,發(fā)現(xiàn)一屋的雨水,放衣服的紙箱子已經(jīng)被徹底浸濕。我一抬頭,就看到了樹梢--油毛氈的屋頂被白天的暴風(fēng)雨吹掉了一塊……我真正的欲哭無淚了!我把所有濕淋淋的衣服都堆在了床上,就那樣守著一堆濕衣服坐了一夜。
第二天一上班,我就到處向工友們打聽附近的村子有沒有空房出租,終于在馬涇橋問到了有一家。那還是一戶農(nóng)家,有一棟兩層的樓房,想把樓下的一間偏房租出去,房租每月五十元。水電費每月各五元,總共每月六十元。我咬咬牙,租下了。然后我購置了簡單的鍋碗瓢盆,一個簡陋的家隨即誕生。
隨后的6年,我就在這個小屋里度過的。它像個忠厚的長者,見證了我在上海的苦樂悲歡。
從進(jìn)服裝廠的第三個月起,我的業(yè)績就開始扶搖直上,組長和車間主任都對我另眼相看。因為我可以早晨六點多就來上班,晚上十點多才回。除吃飯和上廁所,基本上沒有時間被浪費,我一個人可以做兩個人的活。每當(dāng)上新的產(chǎn)品,我總要求做最難做的工序,比如上衣的衣領(lǐng),褲子的口袋和拉鏈等等,因為工序越難,工分就越多。最多的一個月,我拿到了268元工資。每月在發(fā)工資那天,我第一件事情就是飛奔到月浦鎮(zhèn)郵局,給家里匯去五分之三,剩下的一份對付房租和伙食,一份買書,我所在的月浦鎮(zhèn)上有一家"月楊書店",我?guī)缀醭闪四抢锏某?,我買大量的雜志期刊,研究它們的風(fēng)格要求,我開始嘗試寫作。那是我一定要完成的夢。
雖然下班回來已經(jīng)很晚,但我總要在泡腳時看看書,寫幾句詩,每晚總要熬到12點后才睡覺。那時年輕,熬夜根本不覺得很累,反而因為看了書,晚上睡覺都覺得很香?梢哉f,在那些獨居異鄉(xiāng)的日子里,是詩歌與書籍芬芳了我一個又一個孤寒無助的夜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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