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的結(jié)晶是家庭幸福美滿的前提,小編整理了一篇悲情面具之女兒的用心良苦供大家欣賞,文章中的女兒是個間諜,但真心用心良苦為了自己的父母,喜歡的可以收藏、分享!
與妻子冷戰(zhàn)第二周,他遇見另外一樁麻煩事:十三歲的女兒因早戀被叫家長。一般來說,女兒在校事宜皆由妻子負(fù)責(zé);女兒把電話打給自己,是對他的信任。他竟然有些受寵若驚。
女兒班主任做事很熨帖,沒有在辦公室談話,把他約到操場。
他馬上四張的人了,已十幾年未踏足校園,看著身穿校服的學(xué)生追逐足球奮力奔跑,他深深感到年輕芬芳的氣息。他以前也踢球,現(xiàn)在頂多看一看比賽。他所在的城市有一支中甲球隊,不過一個賽季只看了幾場,就被妻子叫停。原因說起來可笑——體育場看臺下面坐落著本市最負(fù)盛名的娛樂場所。他的確有兩個同事以看球的名義前去嫖娼。他問心無愧地跟妻子分享了這個見聞,沒想到后者卻認(rèn)定他做賊心虛和此地?zé)o銀,從此年票沒收,只能在家看直播。
足球場邊稀稀拉拉站著幾個看球的女生,其中就有女兒。女兒旁邊的女伴,正繪聲繪色給她講些什么。他走過去:“你們班主任呢?”女伴噗嗤一笑:“我就是啊。”他這才注意到女伴沒穿校服:她個子不高,但很勻稱,發(fā)育得也更豐腴;牛仔褲繃緊了她雙腿線條,彎曲處猶如平靜海岸線。
“我還以為你是她同學(xué)。”
班主任又笑了,這真是一個愛笑的女孩。
妻子多久沒對自己這么笑過了?
“我今年夏天剛剛師范畢業(yè),也是一邊努力適應(yīng)老師的角色,一邊盡量保持學(xué)生的本色。雖然我教學(xué)經(jīng)驗不足,但可以用近乎同齡人的共鳴來贏得他們信任。”她這番話說得非常工整,也許是被不少家長質(zhì)疑過年齡,遂形成一套說辭。
他滿臉堆笑:“老師貴姓?”
班主任:“免貴姓張,您貴姓?”說完又笑,“瞧我這話問的。”
“張老師真幽默。”
女兒咳嗽一聲。
老師哦了一聲,神色得意:“也是湊巧,我判作業(yè)時在她習(xí)題本里發(fā)現(xiàn)一封情書,一個初二男生寫給她的。早戀的事學(xué)校堅決反對,考慮到他們認(rèn)錯態(tài)度端正,而且馬上過年了,只是給一個嚴(yán)重警告,就不記過了。但我認(rèn)為還是有必要見見家長,給你們敲響警鐘。不能只忙賺錢,忽略下一代教育。”
他一如聆聽領(lǐng)導(dǎo)訓(xùn)話,不住點頭附和:“對,對;是,是。”
回家路上,他不斷回想起張老師,鉛灰色天空透出明媚;他就像一尊石佛,被她開了光。他正在思索一個正當(dāng)?shù)睦碛?mdash;—比如方便跟老師溝通女兒的學(xué)習(xí),從女兒那里套取張老師微信。女兒玩著手機,頭也不抬地說:“張老師剛才加你了,你回頭同意一下。”
他:“她加著你媽好友吧,我就不加了。”
女兒:“隨你大小便。”
他吃了癟,但不敢往外吐,而是咽進肚子,這種敏感的時候不能跟女兒對峙。
他裝作隨和地說:“你怎么那么不小心,把情書夾在作業(yè)里?”以此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她早戀,女兒白了他一眼。他也不生氣,心里被其他情緒轟炸。微信里的張老師,讓他暖風(fēng)熏得游人醉。上次有這樣微醺的心情,還要追溯到一年前的海南之旅。
晚飯時分,一家三口都在玩手機,默契踐行食不語的古訓(xùn)。
張老師昵稱叫小小姑娘,這符合她的形象和年齡。甫一回家,他就選擇同意并開始對話。張老師持續(xù)發(fā)來信息,兩個人聊得很投機。想要說的話從心頭噴涌,通過指尖源源不斷地流淌到屏幕上。認(rèn)識不到兩個小時,卻像二十年老朋友。抬頭看看餐桌對面的妻子,他們認(rèn)識快二十年了,此刻生疏得就像兩顆毗鄰的行星:語義上距離最近,實際路途遙遠;以當(dāng)下科技水平,從出生那一刻起飛,終其一生也無法著陸。
須臾,妻子率先放下手機,問女兒:“馬上期末考試了,你準(zhǔn)備得怎么樣?”
女兒:“還行。”
妻子顯然不滿意:“什么叫還行?”
女兒低頭不語,視線自始至終沒離開桌子上的手機。
妻子:“別人跟你說話時要注視對方眼睛,這是最起碼的禮貌。別玩手機了!”
女兒摁住手機輕輕一抹,順勢放進口袋,然后拿小勺盛了一些菜湯拌進米飯。這是女兒為數(shù)不多遺傳自他的特征。但妻子頗為反感,認(rèn)為有失品位。
因為一周前那場例行爭吵,夫妻二人目前正在冷戰(zhàn)。他們以前也鬧過冷戰(zhàn),但是持續(xù)不了一個自然日,便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。而且這種重歸于好往往帶來小別勝新婚的沖動,最終發(fā)展為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愉。于是,冷戰(zhàn)成了熱身。到了快四十歲,冷戰(zhàn)就是冷戰(zhàn),雙方都能沉得住氣;彼此不說話也沒什么,生活這臺精密機器照常運轉(zhuǎn),完全不會發(fā)出咯吱作響的摩擦聲,更不會報廢。
“把手機交出來,放假之前不準(zhǔn)再玩。”
“憑什么?”
她說“憑什么”,而不是“為什么”,措辭尖銳,搞得妻子難堪。換作以往,他早幫妻子搖旗吶喊;但目前他正跟妻子對壘,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,況且他正在籠絡(luò)女兒。也許這次真得離了,爭取女兒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時她應(yīng)該會考慮到他臨時抱佛腳的討好。
“就憑我是你媽媽。”
“你要是對我行使監(jiān)護權(quán)時這么不近人情,休怪我日后對你履行贍養(yǎng)義務(wù)時心狠手辣。”
十三歲的孩子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,簡直不可思議。
妻子詞窮了,哼哧半天才說:“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嗎?你已經(jīng)上初中了,該懂事了。”
面對女兒的狡辯,妻子循規(guī)蹈矩的說教相形見絀。
等到母女二人鬧得不可開交,他才緩緩加入戰(zhàn)局,最后敲定的條件是,女兒可以持有手機,但是使用時間被嚴(yán)重割讓。
睡前,他想起以前談戀愛,不管距離多遠,因想念對方而面朝彼此的方向,隔著千山萬水臉對著臉;現(xiàn)在觸手可及,卻背對著背。兩個人現(xiàn)在面對的都是手機。他手機里是剛剛闖入他心懷的小小姑娘,她手機里不外乎連續(xù)劇和購物網(wǎng)站。他們都用手機作為屏障,離開手機如同裸奔。他有時會想:我們是手機的宿主,還是我們寄生在手機身上?是手機將我們的人生牢牢攥住,還是我們把手機的電量像血一樣吸干?
感慨剛剛發(fā)完,微信來了新消息,他興致勃勃點開,卻是女兒:謝謝你沒有出賣我。
他有些失望,又頗感欣慰。
女兒:我們結(jié)盟了嗎?
他:對。
女兒:好,你幫我,我也幫你。我?guī)湍愣⒅鴭寢尅?/p>
他:乖,睡覺,別瞎想。
他也戀愛過,知道那種可口的滋味,但戀愛總歸要落入婚姻的窠臼吧。
婚姻呢,就像一把刀,用久了,自然會鈍。
忘記從什么時候開始,夫妻之間只剩夫妻生活,以偏概全地定義了婚姻狀態(tài)。
他主張男人一旦過了三十歲,對于工作和家庭的生活只剩一個要求,那就是穩(wěn)定。穩(wěn)定地輸出,穩(wěn)定地接收,穩(wěn)定地裝在西服里面穩(wěn)定打卡和微笑,穩(wěn)定地按時回家吃飯穩(wěn)定做愛和思考。甚至連吵架也要穩(wěn)定地保持兩周一次的頻率,給雙方情緒一個宣泄的豁口。
今天復(fù)制昨天,粘貼形成明天。一眼望去,毫無懸念。
當(dāng)然,他也會厭煩。厭煩,也是穩(wěn)定的,穩(wěn)定在吵架前后一個自然日,在這二十四小時內(nèi),他厭煩妻子,以致詛咒婚姻,覺得未來就像冬天的晨霧一般,模糊、濕冷、縹緲,但很快,懶懶升起的太陽就會把霧氣一掃而光,呈現(xiàn)在他面前的未來復(fù)又清晰可辨。正如二十四小時之后,通常是一覺醒來,他又回歸穩(wěn)定的工作和家庭:它們就像兩條鐵軌,承載著他這趟列車。若是以火車比喻男人,他覺得自己頂多就是一列普快。這點難得的自知之明一直為他保駕護航,相安無事地駛向四十歲。而無事便是無趣,F(xiàn)在,他遇到一個岔口:一邊是無聊的穩(wěn)定,一邊是有趣的冒險。如果是你,你會如何選擇?
他又想起那次吵架,原因簡單到令人發(fā)指。妻子想買幾個整理箱,替換他們一直用來盛放換季衣服的紙箱。他覺得沒必要,但是他知道,如果他陳述觀點,妻子一定有足夠理由說服他。結(jié)婚十幾年,他已摸透她的脾氣秉性,于是,他痛快地默許了;不僅嘴上默許,還要身體力行,在妻子通知他付款之后,他立刻把購物車?yán)锏恼硐湎聠、支付。購物車(yán)锓胖鴮⒔话俜N商品,他不知這是購物車上限,還是妻子良心發(fā)現(xiàn)。這本來是一件好事,他還以此邀功,想要獲得一次額外溫存的贈與。沒想到妻子下班回來突然發(fā)難:“你能不能走點心?我每次說話,你都當(dāng)耳旁風(fēng)。一件事情,我不說上三五次,你就不去做;就算做了,下次還是得讓說。你覺得麻煩,我覺得心累。真的累了。”
他一臉無辜:“又怎么了?”
“我下單了沒支付,讓你支付,誰讓你買購物車?yán)锏纳唐罚?rdquo;
原來如此。
他畢竟好心,沒有認(rèn)錯,也不認(rèn)為自己有錯:“我以為你放購物車了,就是要買的。”
“我購物車還有那么多東西呢,你怎么不都給我買了?”
他一時語塞。
“心理學(xué)上說,一個人只有重視另外一個人,才會留心她說的話,反之亦然。”
“沒這么嚴(yán)重吧,不就是幾個整理箱,買錯了我退貨重新買不就行了?”
“我說的是整理箱嗎?我說的是你的態(tài)度。你能退貨嗎?婚姻能退貨嗎?”妻子說著哭了。她的眼淚呼之即來,常常讓他覺得不可思議。女人只要一哭,男人百口莫辯。這是她的法寶。
他覺得妻子莫名其妙,算一算,并不是她生理期;還是說,女人本就是莫名其妙的動物?他承認(rèn)自己有過妻子聲討的斑斑劣跡,可是這一次,就這一次而言,他絕對是好心,頂多是好心辦壞事,怎么也不至于上升到態(tài)度問題。那一刻,說實話,那一刻他心里想到離婚這兩個字。他隨之把自己嚇了一跳。不管怎么吵架,這兩個字不能賭氣說出,一語就容易成讖。多少人說著說著就不把離婚當(dāng)回事,一旦不當(dāng)回事,立馬就會出事。嘴上不說,但是心里忍不住去想。后來他找到一個絕佳的理由作為封印,那就是女兒。為了女兒,不管怎么樣,他都要維持這段婚姻。
他的法寶是沉默。以前若是他沉默了,妻子往往乘勝追擊,認(rèn)為沉默本身是對她的抗議,而這次,妻子放任了他的沉默。或許她真的累了。
他呢?
他一直都想放低姿態(tài),多付出一些,可是每次他叮囑自己不要跟妻子置氣,妻子總能適時挑起事端。時間長了,他發(fā)現(xiàn)爭吵的原因并不是他犯錯,或者妻子不對,都沒有,但問題可能出現(xiàn)在其他任何事情上。前一刻還相安無事,下一刻就針鋒相對,那種一秒鐘從天堂打入地獄的感覺太難受了,那種努力洗白卻被黑化的感覺太難受了。
他也累了。
想到未來幾十年還要滑行在這種婚姻之中,他第一次感到無望。
小小姑娘是個轉(zhuǎn)機,是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跟張老師的聊天非常愉快。他們一天說的話,比過去他跟妻子一年說的話都多。也不知為何,就是想跟她敞開心扉,而且流露起來非常自然,一部電影,一本新書都能激起他們共同話題,對生活的種種感悟尤其合拍。價值觀對上了,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。
有時候明明說了晚安,他又想起一件日間趣聞,就說:要不,再聊會?
小小姑娘往往配合:再聊會就再聊會。
這一聊就支到半夜。半夜也不困倦,仍然神采奕奕。他從小小姑娘那里找到青春的感覺,只有大學(xué)時代熬夜打dota時才會這么津津有味欲罷不能。同事們都說他最近精神煥發(fā),事實上他睡覺時間嚴(yán)重縮水,看來愉悅的心情是最好的化妝品。
幾天后,小小姑娘發(fā)來信息:聊了這么久,我們見一面吧。
他喜歡也習(xí)慣了將語言藏在手機里,借助文字交流,甚至從不語音。這樣能形成一種偽裝:即使張老師知道他是自己學(xué)生的父親,是有婦之夫,但只要雙方默契地不去碰觸,就可以殺死這個身份;恰如薛定諤的貓,不看時既死又活,一旦觀察,則必塌縮。歸根結(jié)底,他還是有些膽小,意淫尚可;張老師一旦認(rèn)真,他就認(rèn)慫了。
小小姑娘:沒事,我剛才說見面也是一時興起,說不定見面之后,我們就不能像現(xiàn)在這樣舒服地聊天。對,還是別見了。
見他沒有回復(fù),小小姑娘又發(fā)來信息,她真是懂得他;哪怕是為了這份“懂得”,他也不能退縮:不,我想見你,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你。
小小姑娘回復(fù)了一個害羞的表情:多深入?
他:你別想歪了。
小小姑娘:是我想歪了,還是你想直了?
這是十分明顯的暗示和挑逗了。他心里有些燥熱,癢癢的。這讓他再次想起一年前冬天,他們一家三口飛往海南過年。前幾天他們一直住三人間,最后一天,他開了一個單人間,把女兒勻出去,他跟妻子搬進一間大床房。環(huán)境的變化有催情作用,刺激了他們原本互相熟稔的身體。那時候,他心里也是這種癢。
他意識到可能(馬上)要釀成大錯了,但他渴望錯誤。用錯誤去糾正太過穩(wěn)定的生活。
小小姑娘:沒關(guān)系,別勉強。見還是不見,我聽你的。
最后這句“我聽你的”讓他徹底投誠,一直以來,任何大事小情,妻子都要做主。這還不算,妻子最常抱怨的一句話就是“我們結(jié)婚這么久,你操過多少心?”他若反駁“這還不是你自己攬的?”便又是一場戰(zhàn)爭。
因此,他帶著巨大的報復(fù)的快感回復(fù):見!
小小姑娘發(fā)來一個比心的動圖,隨后道了晚安。
他卻無心睡眠,偷偷轉(zhuǎn)身,發(fā)現(xiàn)妻子已經(jīng)睡著?粗p微起伏的肩膀,他忽然覺得這個肩膀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,他無法再迂回到她面前了。
這時,又一條信息撞進來,他以為張老師跟之前一樣互道晚安之后還想再聊一會,結(jié)果是女兒。
女兒:你跟媽準(zhǔn)備這樣多久?
他:大人的事,小孩別管。
女兒:你們大人真虛偽,我是不是小孩視你們的需要而定。虛偽,而且可悲。
他:很多事情,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。(這句故作高深的話難住了多少人?)睡覺吧,讓你媽發(fā)現(xiàn)玩手機會被沒收的。
女兒:我覺得我媽最近有點不對勁。
他:什么不對勁?
女兒:她以前只涂潤唇膏,現(xiàn)在開始涂唇膏了。你難道沒發(fā)現(xiàn)嗎?
他回想一下,還真沒注意。
女兒:一個女人,只有在她動心的時候才會做出這樣的改變,即使讓她心動的對象看不到她的裝束,她也會把自己打扮得整齊和精神。
他:睡吧。
他心里竟沒什么波瀾,如果妻子覓得新歡,不正是兩全其美各得其所嗎?難道天意如此?不不不,他堅信妻子不會背叛自己,她捯飭最多是為了向他證明她可以活得非常精彩,并非女為悅己者容。就像他堅信自己不會出軌,無論精神還是肉體,即使精神偶爾有些松懈,可是他不正準(zhǔn)備背叛妻子嗎?他一時亂了,不知如何是好。
他以前對“生活就是一團亂麻”的比喻隔岸觀火,現(xiàn)在想起來,感同身受。
見面時間定在周六晚上。
地點是一家西餐廳。
他還是決定嘗試一把。在死水里投擲一顆石子不會改變什么,但能帶來一圈圈美麗的漣漪?稍绞桥R近見面日子,他越是惶恐,踟躕徘徊。他本來就是一個擅長搖擺和舉棋不定的人,況且放棄經(jīng)營數(shù)十年的穩(wěn)定生活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跟小小姑娘約定見面前一天,他懸崖勒馬,準(zhǔn)備跟妻子重修于好。至于之前那些幻想,就當(dāng)是一場春夢吧。夢總要醒的。
他覺得,他為這個家庭做出了巨大的犧牲。
第二天就是周末,他之前編的理由是跟同事一起看球賽。他遵循冷戰(zhàn)的規(guī)則,沒有直接跟妻子挑明,而是在飯桌上對女兒說:“爸爸周六晚上要去看一場足球比賽,你想去嗎?啊,你快考試了,好好在家溫習(xí)功課吧。”妻子作為旁聽者,不得不接收這些信息。妻子不再阻止他,她都不看他一眼,只是盯著手機,不時敲下幾行字。他想到女兒對自己的提醒,留心觀察妻子兩頰。她涂了腮紅。
此刻,她眼帶笑意,跟手機里的好友聊得正high。女兒也在聊天,一只手飛快敲打屏幕,另一只手把拌了菜湯的米飯精準(zhǔn)輸送到嘴里。
他打破沉默:“我們過年還去海南吧。”
他突然冒出這么一句,沒有前因后果。他面向妻子而說,等同于舉了白旗。
妻子卻置之不理。
他又說了一遍:“我說,我們過年還去海南吧,去年很開心啊。”他努力讓自己表現(xiàn)得日常一些,好像過去這些天矛盾并不存在,他們還是吵架之前的生活狀態(tài)。
妻子終于做出回應(yīng),喊了女兒一句:“跟你說多少遍了,不要把菜湯拌進米飯里,多不雅觀。跟你爹一樣沒出息。”
女兒停止吃飯,抬眼注視妻子,目光迷離,如同看一只正在說印度尼西亞語的企鵝。
他徹底背棄不跟妻子說話的條款:“跟我一樣怎么了?”
妻子絲毫不理會他的質(zhì)問,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,繼續(xù)對女兒說:“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,我是你媽媽!我為了你犧牲多少,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,知道也無法償還。”
女兒:“是你說讓我對話時看著你的眼睛。”
他還在努力轉(zhuǎn)移妻子的火力:“你到底在發(fā)什么神經(jīng),孩子招你惹你了?”
妻子終于面向他:“我跟你無話可說。”
他:“那就離婚!”
這兩個字真是連想都不能想,想多了就會脫口而出。
妻子短暫停頓片刻: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
他不甘示弱:“你不也是這么想的嗎?”
和好失敗。
他有一種雙倍的落空。
怎么會這樣?原本只是一場普普通通的吵架,隔三差五就要來一回、睡一覺就會和解的吵架,怎么會演化成離婚?
當(dāng)天晚上他們沒有同床。
他來到沙發(fā)安營扎寨,整整一個晚上,他都在跟張老師訴苦。他以前避免談及家庭,總是圍繞文體開展對話,有意無意營造一種單身錯覺。但那天,他顧不上為自己貼標(biāo)簽,他必須找一個人宣泄心中不滿,而張老師是一個合格的聽眾。
小小姑娘:你是一個好男人,你需要一個懂你的女人。
他明天一定要去見張老師,如果可以,他還要跟她雙宿雙飛。他再也不想回這個家了。
翌日,他折騰了自己一整天,又是洗浴,又是美發(fā),還去商場買了之前不舍得剁手的名牌,他要包裹出一個最完美的自己。
據(jù)說這是本市最網(wǎng)紅的一家西餐廳。他需要用這里高貴浪漫的格調(diào)煥發(fā)他業(yè)已凋零的魅力。他來早了,比約定時間提前半個小時,還不到上客點,餐廳有些空蕩,服務(wù)員毫不遮掩地打著哈欠遞給他餐單。他點了一杯拿鐵——這是咖啡眾多口味中,他唯一熟悉的,小口啜飲,盡量讓自己顯得鎮(zhèn)定和隨意一些。
他訂的位置是卡座,坐在里面就是一個半封閉的世界,這樣的環(huán)境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。害怕,同時興奮。
半個小時后,她沒有到,興奮淡出,慌亂飛入。他不斷在微信上問她到哪了。沒有回復(fù)。
又過了坐立不安的十分鐘,她終于姍姍來遲。
位子是提前是訂好的,她直接坐到他面前。
兩個人異口同聲:“你怎么來了?”
他們終于面對面,他怎么也沒有想到,那個跟自己情投意合的小小姑娘竟然就是妻子。不,不對,她知道自己的微信,不可能錯認(rèn)。也許她正是為了誘敵深入呢?這樣,她就掌握了他叛變的證據(jù)。不管叛變落實與否,他都在劫難逃?僧(dāng)時添加好友,明明是女兒牽線。難道說,她跟妻子才是盟友,在他這里,是個間諜?
“你是野生牛皮大王?”
“你是小小姑娘?”
“什么姑娘?”
“什么大王?”
看來妻子不是小小姑娘,那么只能是女兒。她是個雙面間諜。有了結(jié)果往回推導(dǎo),一切都昭然若揭。
他總覺得十三歲的女兒不過是個小孩,他回想自己十三歲的時懵懵懂懂,對人情世故一無所知,而現(xiàn)在的孩子,早已不可同日而語。他們勇敢率真得令人害怕,你永遠看不透也跟不上他們的思維。女兒費盡周折,讓他跟妻子在彼此面前露餡,恰恰是通過這種方式讓他們跌一跤,就像是模擬考試,雖然考砸了,同時也敲響警鐘,好讓他們在大考之時不會重蹈覆轍。
仿佛為了印證他的猜測,女兒款款走進咖啡廳,直接來到他預(yù)訂的卡座。
他和妻子都沒有說話,他們都沒臉說話。他們在微信里的嘴臉,都被女兒目睹了。
說點什么吧,他鼓勵自己。到了這個地步,雖說情何以堪,但并非不可挽回,他和妻子犯了同樣的錯誤,于是負(fù)負(fù)得正。他對妻子慚愧道:“女兒的良苦用心,是不想讓我們真正走到離婚那一步啊。”
妻子瞬間哭了,對女兒說:“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啊。為了你,我們以后會好好生活。”
女兒:“才不是,我只想撕下你們的面具。別為了我,為你們自己而活吧。”
她說得斬釘截鐵。
女兒說完離開,剩下他們面面相覷。他快四張的人了,從沒感覺自己如此可憐和悲哀。對面的妻子也一樣吧,她還在啜泣。他突然想起,他們確立戀愛關(guān)系之后,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痛哭,他的心都要碎了。他暗暗發(fā)誓,未來的日子里,他要捍衛(wèi)她的眼淚。這個誓言遭受過折損,但依然奏效。他起身坐到她身邊,一手摟住她的肩膀,一手為她擦干淚水:“我們回家吧。”
妻子:“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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